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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界

作者:圆籽。

多年以后,当云天明面对异世界那荒凉寂寞的原野时,他总能想起那个她领他跑过母星荒野的黄昏。那一天,她在荒野上燃起了一场大火,那场火一直烧到深夜,她就在他眼前跳起了不知名的舞蹈,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烧荒草的味道,这味道如音乐在他心头萦绕,并成为他青春独特的印记。他还记得那火焰如何跳跃,他当时的思绪如何混乱。

歌者说,天空中那些漂浮着的斑斓图案是流浪者留下来的。

云天明看着那些图案,期待能找到他想要的那张图,但他心里并不明确自己想要的是哪一张,他只是想找到一张能触动他心里最柔软部分的那张图案,之前他没有见过的,之后也很难遇到的,但当他仰头看了很长时间,看过了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引发了他的无限联想,但就是没有那样的一张,他才失望地低下头去。那些图案笔墨的调用,色彩的组合,总是使他回忆起母星的绘画艺术,想起那个叫米娜的女孩。树林的上方飘着图案,图案发着柔和的光。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世界,脚下那质感粗砺的泥土也提示着他,这里不是母星,他也无法变成过去的云天明了。

歌者转过身,面向荒凉寂寞的原野,开始吟唱古老的史诗。在她的响彻云霄的歌声中,云天明仿佛看到一座巨坛屹立在天地之间。巨坛两侧有着梯道,一直有人顺着梯道往上爬,爬到圆坛上时便围成一圈。圆坛里面是中空的,里面是无底深渊,但同时里面悬浮着许多巨大的石块,它们看起来十分坚固。围成一圈的人开始手拉手,抬起头,冲天大叫,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往坛中的石块上跳,但当他们接触石块的瞬间,那些看似坚硬的石块便尽数崩碎。而后他们落入深渊。那些碎石在他们落入深渊后又重新自动组合成一个个的大石块,从表面的细节看,根本找不到破碎的痕迹。那些人是殉道者,歌者说。随着歌声,云天明幻想的视野飞过巨坛,俯贴大地。大地上异兽横行,丛林密布,一枝箭羽飞过,一只兽哀嚎地倒下去,一个人奔来寻找。视野飞往天空,天空的图案开始四散,漂移,此时离得近便发现,它们近乎透明,薄翼一般。流浪者从远方驭兽飞来,他们很黑很瘦,但眼睛里却有着灿烂的光芒同时有着孩子式的阳光。他们以手指在天空中作画,那些图案开始在他们指下渐渐形成。而后他们飞走,他们的兽扇起巨大的翅膀,这使得一些图案四处飘散。

若是她此时也能看到这些图案该多好,云天明心里想。那些久远的故事在他的记忆里逐渐褪色,很多甚至是变形,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他认不出来。他想回忆起米娜说过的话,却早已忘记了她的声音。他想临摹出她的模样,却只能回忆出她的眼睛。有些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个人,或许其实就是他在记忆里虚构出来的。这种想法使他有些痛苦,于是他便抛弃了这个念头,向前看去,歌者开始挥舞右臂。随着歌者的挥舞,远方走来了一群裸身舞者。他们遍身赤色,眼神里写着对浪漫的执着。舞者围着云天明,开始跳他们神奇而又迷人的舞蹈,云彩开始飘来,微风开始拂面,阳光透过天空的图案折射在他的头发上,映射出金色的光芒。

一名红发舞者牵起天明的手,随后翩翩起舞,周围地面的树叶也飞扬起来,异星的黄昏开始诗意盎然。随着舞步的移动,他们渐渐靠近那片特殊的树林。那片树林的特殊之处在于树与树之间有着人工建筑的连接,而树上也有着智慧生命活动的痕迹。红发舞者眼里闪着灵动的光,她已看出云天明眼里的困惑。于是说,那些建筑是猎梦者的家园。猎梦者习惯于悬空生存,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梦境中度过。他们把梦境彼此传递,他们的梦境彼此交割。他们在梦境中创造文化,在虚无中传递文明。一名苏醒中的猎梦者看到了云天明,云天明恰好也看到了她。这一眼,就让他觉得无比熟悉,这种眼神,似乎很早以前就见过。她的皮肤白到了极致,这是一种压迫人视力的白,无法直视。她安静地坐在一枝芬芳之上,眼神里透出了对祥和宁静的向往。天明的心开始坠入无限的幽深绝境里,在那绝境的最深处,有一双眼闪着柔和的光,这光指引着他不断下坠。朦胧中有一张女人的脸,无限接近,却总也触碰不到。周围的黑暗开始袭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黑暗越收越紧,使他无法呼吸。他挣扎着,再次感受到那久违的痛苦,在这痛苦里,他看见了母亲在哭泣,在这痛苦里,他听到了父亲在呼唤。

“醒来吧,异星人。”歌者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云天明睁开眼,歌者递给他一片树叶。这片树叶摸起来十分柔软,“像是天鹅绒。”云天明心里想。其实他从未摸过天鹅绒,至于为何想到它,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抬起头,天空的图案开始合聚在一起,他们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那些图案的周围,流浪者的兽扇着翅膀驱动图案向这里移动。当所有的图案紧密排列在一起时,神奇的一幕开始出现,众多的图案合为一体,成为一张女人的脸。

“是她!是她,是她…”云天明开始喃喃自语。

“是你创造了这一幕。我们所有人都活在你的想象里,我,歌者,他们,殉道者,舞者,流浪者,猎梦者,都活在你的异世界构想里。”歌者说。

天空中,图案里的她的衣服看起来很简约很柔和,那是什么材料做的?

“天鹅绒。”歌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