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未来防线:九重天·太虚之虫
介绍
合肥工业大学斛兵群星科幻协会在未来防线的第三届“九重天”征文活动中投稿的社团文明——
太虚之虫,伟大的虫群。
本文由协会社员空调(2017-2018学年会长)和千分(2022-2023学年会长)创作。
导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有了意识。
彼时的它只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存在对于它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尽管拥有生命对于它来说是一种新奇的感觉,但它尚且没有深入地思考诸如“我是谁”、“我在哪”或是“我为什么在这”之类的哲学问题。作为一个崭新的生命,它只是单纯地,好奇地打量着自身以外的一切事物。
它慵懒地趴在一颗星球上,仿佛这里是它熟悉的襁褓。事实上,这颗星球的环境的确让它感到舒适,因为它就是在这颗星球上诞生的。无论是撕裂地表的巨大沟壑,还是地下那错综复杂的网状洞穴;无论是星球表面覆盖数百万平方公里的真菌群落,还是不见天日的深渊中奔腾咆哮的地下河流——它的身躯占据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但它似乎并没有思考过自己存在的实质。
与此同时,在这颗星球上,数以亿计的“爬虫”夜以继日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早在数十万年前,它们还在大地的深处蠕行,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早已腐朽的事物。在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中,地下的狭小缝隙足以被蛀成大洞;而大洞之间又相互连结,构成了遍布整颗星球的地下洞穴网……
直到最后,它们终于出现在了地表——伴随着将整个星球的地表四分五裂的巨大峡谷。名为海洋的水系奔流着涌入地下深渊,只剩下原本海沟中的暗流,还在徒劳地卷起不复汹涌的波涛。由于缺乏水分,原本茂盛的植被荡然无存,地表沟壑纵横,整个星球仿佛变成了一颗皱巴巴的核桃。
然而,这并不是一切的终结。拥有整颗星球,成了万物灵长的爬虫,在新的环境中展现出了自己异乎寻常的适应能力——它们不仅发生了进化,更重要的是,它们同一种群中的不同个体产生了分化,甚至具备了一定的社会分工。
而与此同时,真菌迅速取代了植物。在生态环境相对稳定后,牢固的菌丝在地表沉积的有机物上蔓延——这种狡猾的生物甚至将光合色素据为己用,长成了覆盖这颗星球四成面积的真菌森林,并成了爬虫唯一的食物来源。
进化让爬虫不再蠕行,它们终于学会了行走;而分化让它们具备的,绝不仅仅是分工合作的能力。就像人体一样,当干细胞开始分化,形成各个组织,胚胎终于出现了自己的形体,然后紧接着便是……
意识。
爬虫们夜以继日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而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它”生命活动的一部分。高度分化的爬虫形成了它的神经系统、循环系统、消化系统……它们所有生理活动的总和,便是“它”的生命活动。因而,纵使存在上千亿个个体,这个“文明”却只有一个生命,一个没有固定形态,却具备自我意识的高级生命——“太虚之虫”。
介绍
这颗星球只存在着一个高等智慧生命体——我们不妨暂且称它为“太虚之虫”吧。正如其名,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外在形体,因为它整体也可以被算作一个文明。难以想象,就像细胞构成人体一样——当占据整颗星球的简单生物开始分化,这个族群便作为一个生命体拥有了意识。
生态环境
这颗星球表面沟壑纵横,内部也是四通八达。诞生于这颗星球内部的爬虫将整个星球蛀得千疮百孔,原本覆盖59%地表的海洋在这一过程中完全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沟壑中奔腾的河流,以及地下洞穴中广泛分布的河流与湖泊。
地表水源的枯竭导致原有的生态系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有的生物群落几乎已经灭绝殆尽,而遍地的亡骸滋养了生态系统中本应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分解者。于是,真菌取代了植物。它们摄取了植物体内的光合色素,从而彻底取代了植物,成为新晋的分解者。于是,整颗星球上毫无绿意;而让整颗星球泛着诡异色彩的,是绵延地表数百万平方公里的牢固菌丝。繁星之下,真菌森林在夜幕中散发着蓝色磷光,照亮整片夜空。
经济
生产者和分解者在身份上完成了统一,这极大地缩短了该星球上的物质循环周期。与此同时,另一种原先的分解者——地下的爬虫们已经取代了消费者,在这颗阴暗的幽蕈星球上建立起了文明。虽然该种族的生产力并不先进,但却依靠极度丰富的自然资源储备做到了按需分配。
社会
整个文明中的所有个体通过声音进行交流。与人类的发声器官相似,它们也是利用摩擦某种器官产生声音。他们所能够发出的音域范围极广,可以表达的内容也非常多样。
高度的分化使得所有个体各司其职,每个个体的个性在不危害到整个文明发展的情况下可以完全得到发挥,然而一旦危害整体的可能性达到一定数值,该个体便会被机体的执法机构——即“免疫系统”排除掉。
文化
该文明没有广义上的文化,无论是哪种形式的创作都是个体个性的发挥——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文明里有的个体在人类眼中其实算得上是艺术大师或是文学大家,但这些创作并不构成我们普遍意义上的“文化”。所有这些活动的宏观体现其实只是整个生命体生命活动的一部分。
政治
该文明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不存在政治,因为整个文明对外表现为一个生命体,这个生命体的活动就是整个文明的一切活动。而该生命体各个组分之间只存在分工上的不同,并无阶级上的差异。不过,基于生物自我保护的本能,该族群会优先保障负责思考的部分不受伤害。
发展计划
我们将根据自身的文明特点,稳步提升我们的科技水平。
如果要探索宇宙,我们应该突破“信号”速度的束缚,使我们依然成为我。
我们将以和平主义为初始的发展方式,在维持文明的基础上探索宇宙。
好奇虫子的好奇心吗?
我们将逐步构建我们的创世文档,使大家对我们更加熟悉。
虫子,是这个星球上生存力最强大的存在。
我们将谨守宇宙的规则。
虫群也拥有理智。
我们将试图研究宇宙法则,为我们认识宇宙的计划服务。
原地踟蹰只会令虫空虚。
社团简介
合肥工业大学斛兵群星科幻协会成立于2013年。科幻协会以“普及科学知识,传播科学信仰,倡导科幻精神,关注人类未来”为宗旨,同时致力于为广大科幻爱好者提供学习和交流的平台。幻协目前的主要日常活动是组织观影与主题讨论-科幻沙龙活动,目前正在拓展线上讨论和COC跑团等多种活动形式,以及SCP基金会、克苏鲁神话、MC、特摄等泛科幻主题领域。
结语
来握个手吧,朋友们。
什么?你认为这不是手?哦,我的朋友,你要知道,这就是手,这是我们生产的工具,也是我们交流的器官。
期待与你们相见,朋友们。
如果这太空并非孤独的话。
章节一·太虚之虫
我们一直在思考,但我们始终无法思考。
不知何时开始,我的脑海里响起了这句话。
从那时起,我成为了我。
尽管我的口器下方,那个不断振动着的软体组织依然和大家一样,向那个伟大的祂传递着信息——
但我的意识却和祂分离了。或者说,从前我是属于祂的,而现在,我才拥有自己。
1
“欢迎你,我们的新成员。”
我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句话
与此同时,我口器下方的那个软体组织开始剧烈振动。
“不用紧张——那是你的大脑。”
“大脑?”
“你的身体里,承载你的灵魂和思考的地方,就是大脑。不用着急——你很快会获得,担任这个职位所需要的全部知识……”
我前半部分的十二节肢体突然抽搐起来,它们开始急剧地变化。我能感觉到我的肢体在变少,而且它们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精妙,骨头和皮肉开始代替硬质甲壳——
当然,这些概念都是在我成为我以后才弄清楚的。
2
很久以前,这个星球上有很多种生物。
森林、大地、海洋——这是这颗星球曾经的地貌。
直到我们诞生。
我们,是来自地底的爬虫。但地底的营养,很快就无法满足我们的需要。
我们吞噬了大地,使得这世界千疮百孔。森林失去了根,海洋失去了底。绝大部分生物都灭亡了。
这征途中,真菌成为了我们最好的朋友。打从地底诞生的时候,我们就喜欢从真菌的身上获取营养。在我们的吞噬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真菌在那些死去的生物的尸体上发展壮大。它们从植物身上夺走了光合色素,成为了这颗星球上唯一的生产者;它们以指数级的速度增殖着,成为了新的大地。
最后,我们在真菌形成的大地上建立起了我们的文明。我们与真菌共生,从真菌的身上获取营养和水分。
这些没有意识的家伙,在营养和水分的问题上竟然和我们达成了“三七分成”的协议——通过它们进化出的共生机制。
但是,我们很快便不再有资格嘲笑它们“没有意识”了。
在占领整个星球的漫长过程中,也许是受刻在我们基因中的那股集体意识所赐,我们进化出了口器下方的特殊软体组织——它既是我们的“嘴”,又是我们的“耳”,还是我们的“大脑”。祂将这个器官称为圣具。
圣具可以通过振动发出声音,不仅如此,它的频率范围覆盖面极大。这也就意味着,它可以通过声音传递海量的信息。在运用圣具交流的过程中,我们的身体逐渐将负责思考的脑部进化到了离圣具最近的位置,直到与它合为一体。
直到,我们的身体发现圣具的信息传递效率,能够跟上我们的意识活动——
于是,祂诞生了。祂存在于所有的我们身上的圣具中。祂依托于我们的意识活动,却最后掌控了所有的我们。我们逐渐变成了祂 的“细胞”。祂将我们分为不同的岗位,使得我们真正地成为了一体。
而祂这样做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让我们的种族获取营养,延续生存,从而维持祂的存在。
我们将祂敬为神明——吗?
或许吧。但是除了这些我们以外,那所有的不需要自我的我们,已经完全被祂剥夺了自我意识。尽管他们的圣具仍然在不断地嗡动,他们却再也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了。
总之,我们只能将祂奉为神明了。失去祂,我们将失去一切。
3
“我敬爱的主。为什么你会赐予我们自己?”
在这颗星球上的真菌大峰——这颗星球的最高处,我的圣具向那不可捉摸的存在发问。我想,我周围的那些“同事”早已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仍然想听祂的说法。
“因为,你们是我的意识。”
“意识?”
“是的。其他的那些虫子们构成的我,只是我的本能。本能,只与生存有关。它是不知道它自己的——对它来说甚至不存在知道这个概念。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就是我的全部。”
祂的声音不断传入我的脑海——也许那只是圣具模拟出来的主观感受,但是祂的声音温柔而清澈。
“直到我有了你们,我才有了我。我才意识到,我可以知道。我可以思考。我可以关注生存以外的问题。”
“而我一旦意识到了我,就开始觉得孤独了。于是,我创造了你们。我需要你们和我一起生活。”
我若有所思。
“那么,我敬爱的主,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祂沉默不语,而我的眼睛,突然望向了天空。
“我最近发现了两种学问。在你的基础知识库中,已经包含了我们的历史和生物学等方面的内容。而我接下来要说的学问,也将会整合到你的知识库,如同种子一般播种在你的心里。日后,你可以研究它们,帮助我将它们培养为大树。”
“最近,我开始看向天空。我猜测,天上的星也和我们这个世界一样,是一个球形的世界。只不过,相隔太远,所以看起来很小。我觉得,我有必要研究那些星星——这样的话,未来我们就有可能去那些星星上面生活。这种学问,我称之为天文学。”
“而当我望向星星的时候,我发现那些星星的光亮和形状,以至于它们的排列方式,可以给我带来一种愉悦,一种和以往都不同的愉悦。我发现,我也能在这颗星球上找到这种愉悦——它潜藏在许多事物当中。我把研究这愉悦的学问,称之为艺术。”
随着圣具发出的剧烈振动,我似乎来到了云层之上,穿梭于繁星之间。从大地上看去,它们只是发亮的斑点——而此刻,它们拥有了自己的世界。
“我敬爱的主,这实在是太美了。”
“我很高兴,你也开始学会使用美这个词。”
4
祂将我们的星球命名为太虚星。太虚,意味着天空,和意识所能触及的,非本能能触及的境界。而太虚星上最高的山峰——这座真菌大峰,则被命名为太虚峰。这座山峰成为了这颗星球上第一个拥有名字的地点。
也许这是因为,太虚峰是神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和所有的清晨一样,所有的圣识者将带着他们的研究内容登上太虚峰,接受祂的召见。但在这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一位圣识者手上攥着的古生物甲壳,突然悬浮在空中。
他好奇地拨动着那颗悬浮着的甲壳,而它只是微微振动,却依然在空中悬浮。
很快,圣识者们便就此展开研究。在祂的指引下,采集者们被输入了一项新的工作内容:在这颗星球上找寻其他与此相同的神迹。而圣识者们,则负责研究这神迹究竟是如何展现在这世间的。
我被祂赐予了最精妙的肢体——数百名采集者圣具中的剩余算力,将支持我计算这神迹的尺寸。
最后,我得出了结论。太虚峰上的神迹是一个垂直于地面的圆柱体,它的直径约为0.07294太虚米,各处直径大致相同。而在太虚峰北方约70太虚里处和东方约300太虚里处发现的神迹,也大致与太虚峰的神迹相同。
它们的高度未知。往下,挖破真菌表层,可以发现它们通往地底;往上,在飞行者能够触及的范围内,都能监测到它们在往天空延伸。
我将这一切禀报给祂。
“以后,你将全权负责神迹的研究。”
祂发话了。其他的圣识者也都望着我——我知道,他们听得到。
“你可以向我申请调度任何单位,包括其他圣识者。如果你需要调度采集者、飞行者、营养富集单位、钢刃或者其他任何生产单位,我将根据你的调度调整生产计划。”
此刻的我仿佛感到这世界上所有的族人都在凝视着我,那凝视中蕴含着来自祂的信任。
“绝对不负使命,我敬爱的主。”
祂沉默许久。
“我在思考——”
“神迹,对我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也许研究神迹,也是触及太虚的一种方式。”
5
太虚。那是每个太虚月中,祂必然会去的地方。每当一个太虚月即将结束时,祂便会向我们布置下一个太虚月的第一个太虚周的所有计划。当下一个太虚月到来之时,祂的主意识便会前往太虚。
祂说——
“太虚,置身于此时可以知晓万物之理,但无法将之带离一分。欲置身太虚,须集结全族之力,运筹九个轮回,则可抵达。太虚之内,万物皆无,唯余至纯之理,无形之我。”
“吾欲使族人皆可通抵太虚,为此,须于太虚之中反复运筹,直至至纯之理贯彻于心。”
太虚,神迹。祂说,也许神迹,就是太虚的化身。
6
祂又要再次前往太虚了。这段时间里,我们只能看到祂引导的一切——整个族群的运转,而无法与祂再沟通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只能靠自己。
我调度了50个钢刃,他们将使用自己强有力的前肢,挖掘太虚峰的地面,通抵这巨大真菌群落的根部。一旦抵达根部,真正的工作才能开始。我们需要一种新的单位——它能像我们从地底中诞生的祖辈一样,习惯地底的险恶环境,甚至面对熔岩的高温和坚岩的至固。只有到达根部,我们才能获得制造这种新的单位所需要的数据。
祂再度沉睡之前,我的圣具开始嗡动。
“我敬爱的主。为什么你想要研究神迹和太虚?”
“对于我们族群来说,如果想要进一步发展,是否应该将所有的营养投入到对我们的生存有利的一切当中,而不是这些不可知的学问?”
周围的同事们依然沉默——他们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否则他们会惊叹于我的僭越。
祂笑了笑。
“如果我们只关注我们的生存,那么一切终究是静止的。我们只会变成被生存囚禁的囚徒。”
“而生命,在于运动。”
祂沉睡了。
我咀嚼着祂留下的这句话。
第二章·纯白
尽管祂依然身处太虚,对神迹的调查却还在继续。危险的疾病开始在我们之间散布,而祂却迷失在太虚之中。
1
几乎所有的圣识者都认为,真菌是没有意识的。
“放心,引风(我的名字)”,身边的圣识者圣具嗡动,“既然是我们的主颁布的旨意,安心执行就好。说不定,我们能通过这次行动找出真菌群落的秘密,更好地从它们那里取得资源。”
“可是,我们这次的大规模挖掘,真的不会招致真菌的报复吗?”
“我想不会。”他所有的眼睛都轻蔑地盯着大地,“他们没有痛觉,也没有意识。我们与它们和谐共处,只是因为以往没有深入采掘的必要——而不是因为我们害怕这种事情。”
我走向太虚峰的顶点,望向钢刃们挖出的千尺深谷。
“但愿吧。”
2
钢刃们不知疲倦地挖掘着。从第一只钢刃投入工作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天。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真菌群落也并非只由一种真菌组成。组成太虚峰的真菌水分含量较高,叶绿素较少,含有大量荧光色素,这就导致夜晚的时候——整座太虚峰都被荧光点缀。
很美。
我坐在一只飞行者背部的硬质鞍上,在钢刃们的上方盘旋。
挖穿太虚峰的菌盖,大概花了68个太虚时。菌柄部分的丝状结构更加密集,钢刃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其他圣识者都有自己的事情,平时很难和他们闲聊。祂的真身也仍在太虚。盘旋在空中的我,望着明亮如星空的太虚峰,感受到了知识库中记载着的那种独特情感——孤独。
于此孤独中,我的思考仿佛也进入太虚去了。
“我们一直在挖掘地底,但如果——”
“神迹来自天上,并且贯穿到地底呢?”
我的前肢伸出突触,与飞行者的接受器连接。那飞行者的翼展伸展着,翼下的气流将我们带到了千尺高天之上。
我的后肢攥着几个古生物甲壳。我们通过这个发现了第一个神迹——它似乎也是用于检验神迹的物品中,最方便的东西。
我在不同的高度检验着神迹。不同地点、不同高度和不同时间,温度、风向和风速都不一样。但测算结果显示:在神迹的范围内,剔除所有其他因素的影响,都可以发现——重力为零。
望着幽暗的天空,我意识到——不能继续向上飞了。飞行者的翼展仍在振动,但产生的气流却远不如之前强劲了。显然,空气已经稀薄。
我从背部的储囊中拿出一个真菌孢子。这只真菌孢子在神迹中浸渍许久,已经适应了神迹之中的无重力环境。一旦环境的重力加速度发生改变,它便会发出光线信号。
在祂归来之前,就让这孢子做一个太空中的守望者吧。祂一定有办法将这孢子捕捉的。
3
随着阳光再次降临太虚峰,这个太虚月的第五个太虚日到来。
从昨天开始,正北方向距离太虚峰500太虚里处的大平原就陆续有飞行者飞来报信。它们的圣具嗡动得十分急促,反复传递着一类新闻——
有一些采集者异常停止工作,生命体征异常,表皮上冒出白色斑点,体温上升,甚至陷入昏迷。更不妙的是,这种事情有着朝附近的采集者传播的现象。
平时,祂也会调整采集者的数量,根据生产计划将一些采集者转化为其他单位。但是,那终究是在计划之内的。我们不会毫无缘由地让一个单位突然停止工作。
鉴于祂的真身仍在太虚,圣识者们立刻聚集在一起,将此事作为紧急情况处理。
我们初步决定,将这些采集者身上发生的事情称之为疾病,又可以简称为疫。另外,实验显示,这些被疾病缠绕的采集者身上的白色斑点可以化为粉尘——当它们传播到其他采集者身上时,便会使它们陷入疾病。我们便将这种白色斑点称之为病毒。
我们一致认为,要解决这些事件有两种思路,其一是将这些患上疾病的采集者转移到其他族人无法接触到的地方,等到祂从太虚归来再处理这些采集者,我们称之为防疫;其二则是由圣识者们想办法,制造出能够抵御这种病毒的物质,我们称之为免疫。
会议结束的时候,两种思路同时进行的方案全票通过。
从太虚峰离开,站在飞行者的背上俯瞰这山脉的时候,我看到了远处新挖的洞穴。那里的真菌菌褶似乎比菌盖表面更加透明,其深处出现了许多白色的亮痕。
难道说……
4
身处这个地方的时候,没有人再称呼我为主。
我的周围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荒漠。而我,则只是一个孩童。
荒漠。对我来说,理应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我将其理解为,没有资源的地方。
这里没有任何可供生存的资源,只有五光十色的、难以理解的景象。在荒漠中度过的漫长时光里,我似乎也从未关心过自己的生存问题。
我只是走着,走着。
当我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旋转。每次旋转之后,周围的景象就会变多。
到现在为止,这种旋转已经进行九次了。这之后,一切再也没有旋转过。
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数十万种景象。这些景象里,似乎都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婴孩。他们行走在自己的景象之中,如同行走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我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只能看到这里的一切。
第三章·孤独
对“疾病”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它无法穿透高级单位拥有的蜡质甲壳。从太虚归来的祂,向我阐述了祂在太虚中所感受到的景象。即便如此……
1
感染疾病的采集者,被隔离在正北方向距离太虚峰700太虚里,平均地面位置以下50太虚米处的地下洞穴。
由于太虚峰的钢刃挖掘速度变慢,我为他们设计了新的方案。他们分成数个小组,开始按照不同的路线挖掘。忙完这些以后,我乘着飞行者飞向了隔离处。
面对着奄奄一息的采集者,我运用附近采集者的空余算力,开始了我的实验。我从身体上分出了一些样本,将它们与我预先准备的各种材料一同放置在那些被感染的采集者身体附近,观察它们是否能够阻断白色病毒的侵扰。
果然——拥有蜡质表层的甲壳可以阻挡这疾病,它身后的样本安然无恙。
早在到此地之前,我便发现生产单位中只有采集者们没有蜡质表层。现在看来,覆盖在我们甲壳之上的蜡,对于这白色的危害有着特殊的抗性。也许我应该调整眼部的焦距,以便查看它的微观结构。
——可惜这种程度的身体改造,我暂且无法做到。只能请教祂了。
2
第七天。祂归来了。圣识者们汇聚一堂,向祂汇报这一周的工作。
“我敬爱的主,我认为在【应对天气调整生产计划】一事上,我们应该转换思路。仅靠直接观测是不够的——我设计了一种加强飞行者的方案,该方案中的飞行者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观测高空的大气变化,从而实现预测天气。”
“你的方案可行,繁星。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处理——我会向你传授需要的知识。”
“我敬爱的主,在调查各地生产情况的过程中,我发现各地真菌亚种之间的差别较之以往已经更加明显,所以我建议对各地真菌再次展开生物学上的调查。”
“你的意见很重要,须臾。我会设计一套方案。”
……
终于,我感受到了祂投向我的仁慈目光。事实上,这之前我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但紧张让我深觉长久。
“我敬爱的主,我怀疑最近北方出现的疾病与我们近期挖掘真菌表层的行为有关。我在一处新挖掘出来的洞穴发现了真菌深处的白色痕迹,这可能与受感染采集者身上的白色斑点有关。我申请调动钢刃,前往该处进行进一步挖掘。”
“你的怀疑有道理,引风。但你如何保证这次的行为不会导致更大的风险?毕竟,那可能是病毒的聚集处。”
“我敬爱的主,我的调查表明,这种病毒无法穿透我们身体表层的蜡质,而这蜡质正是采集者所没有的。只需避免在挖掘处附近出现采集者即可。”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会制造更多的钢刃供你使用。”
虽然祂的语调一如往常,平静而有力。
但我总觉得,祂的心里有着想要讲述,却又无法讲述的事情。
3
圣识者们纷纷走下太虚峰。但我却突然驻足。
“主。您还有想说的话吗?”
祂叹了口气。
“并非大事——只是和太虚有关。”
我静坐原地——这代表我正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祂的教诲。
“我在太虚的世界里看到了很多文明。”祂的声音仿佛来自深谷,“准确地说,在太虚里,我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存在,我将它们称为文明。只不过,我们无法沟通,也不知道彼此的位置。我能够看到他们的存在,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繁华,但是——当我身处太虚的时候,我无法接触和理解他们,只能产生一种感受和直觉;当我走出太虚的时候,我便忘记了那种感受和直觉具体是什么,我只记得,我曾经感受过他们。”
我很困惑。但我只是向祂示意——我正在用心聆听与理解。
祂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我走出太虚以后,我便意识到——无论我如何描述自己在太虚里看到了什么,你们都不会真正地理解我的感受。我将由此产生的感受,称之为孤独。”
我站起身来。
“我敬爱的主,我似乎也很孤独。也许我们所有的圣识者和您的心中都有着这样的孤独。”
“我想你所说的这种根源的孤独,是无法化解的。那是一种极致的孤独。”
祂的目光看向天空。
“那就是太空。”祂说道,“太空了。以至于明明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存在,却无法遇到。”
4
深夜。
钢刃们已经开始按照我的安排进行挖掘了——我便可以尝试处理守望者的事情。
“带上这个。”
在祂的指引下,我的手中出现了许多透明的镜片。我将这些镜片按照祂的指示摆放。
“用这个,你可以发现太空中的微弱光亮。如果你派出的孢子发出了光亮,你就可以捕捉到它的位置。那时,我会帮助你计算它与我们的实际距离——”
“主。”我放下这些镜片,“我看不到那孢子了。它似乎已经不在我将其掷出的方向。”
“那也许是因为从大日的方向吹来的风将它吹走了。”祂说着,“又或者是——神迹向天空的延伸没有止境。”
“主,没有空气的太空,也会有风吗?”
“是另一种风。它不是气流,在太空中也能吹拂。”
“主,您倾向于哪种可能呢?”
“一切都需要等到出现新的结果再说。”
正当祂即将离开的时候,我的圣具再度嗡动。
“主,您说您在太虚看到了很多文明。您觉得,我们有可能通过太虚看到这些文明的位置吗?又或者,通过这些文明在太虚中的状态,分析它们在这世界之中的位置?”
“有可能。”祂笑了笑,“下次进入太虚,我会往这个方向思考的。”
第四章·生命
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的名字叫觅光。
前言:本次投稿由本社团《未来防线》创作组的千分撰写。
1
在主的指示下,更多的钢刃参与到了对病毒源头的挖掘工作中,但劳动力的增加并没有让这份工作的效率提高多少,随着挖掘深度的增加,越来越多的菌丝阻拦在了钢刃面前,纵使他们前足的功率已经开到全速,却依然难以有效撼动菌丝组成的坚固屏障。另一方面,疫的防治工作倒是进行得很顺利,殓仪们将感染病毒的采集者尸体集中埋葬在了鲜有采集者踏足荒原上,幸存的感染者们被集中起来隔离处置,掌管医司们的圣识者昼夜不停地对他们进行研究和治疗,隔离区周围更是指派了轰作为看守,他们健硕的长戟(螯肢)和毒针表明这里不允许任何擅自进出的举动,同时洞穴附近的采集者也被调往了其他区域,此般措施下,疫果然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近段时间来已不再出现新的感染者了。
虽然疫的防控工作成果喜人,但挖掘工作的进度实在令人担忧,再加上神迹勘探工作的搁置,这一切都使得我焦头烂额。这天,我和往常一样监督着钢刃们的挖掘工作,钢刃的前足划开菌丝发出的“嘶——嘶——”的声音令我感到烦躁。
“嗨,引风,还在忙吗?”
“啊……”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这个声音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熟悉。
“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新诗?”不等我说话,他的前肢已经绕在了我的脖子上,慢慢地将自己的体重压到我的背上,圣具在我耳边嗡鸣着。
“起来,觅光,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胡闹。”我和往常一样将他的前肢从我脖子上拿开,他便一边嘟囔着,一边绕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静静地看着下面工作的钢刃。
2
觅光是圣识者中公认的异类,与其他勤勤恳恳的圣识者不同,他的工作态度只能用懒散来形容。作为负责艺术创作的圣识者,他每天干得最多的不是带着手下的咏者们四处咏唱就是独自到其他圣识者的工作地点找乐子,还记得上次他拦住一支采集者队伍,只为尝一口“最新鲜的食物”,差点被随行的轰士兵就地正法——凡扰乱秩序者,哪怕是圣识者也要受到惩罚。为此,以繁星为首的一众圣识者曾不止一次地向主声讨觅光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们的声讨每次都被主驳回了。“每个圣识者都有属于他的使命和生活态度。”这是主最常说的一句话。
至于觅光的种种“事迹”,其中一部分来自其他圣识者的口耳相传,而更多的则是觅光亲口告诉我的,除了诗歌之外,觅光经常在我面前谈论他的种种冒险见闻,像是哪里的泉水最甘甜,哪里有一片会发光的真菌丛林,他都如数家珍,每每让我厌烦之余也不禁会为他广阔的见识感叹。在所有圣识者中,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能耐住性子听他长篇大论的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我和他的关系莫名的亲密,也比其他圣识者更了解他轻浮的外表下更真实的样貌。
“所以说,你真打算把这里挖穿?”短暂的沉默后,觅光率先开了口。
“没错,无论是对神迹的勘察还是病毒的研究,这都是极有意义的。”
“啊……”他的圣具嗡鸣着,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我觉得,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嗯?”我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他,但是他所有的眼睛依然凝视着洞穴中不断挖掘的钢刃。
“嗯……你有听过《太始之初》的故事吗?”
“啊,这个……”
“那我讲给你听吧。传说,在我们伟大的主诞生之前,这颗星球上存在着无数的生命,在那个时代,森林覆盖着地表,各种野兽在丛林里生活繁衍,他们……”
“停停停。”我被迫把前肢放到他的圣具上,以阻止他继续喋喋不休下去,“这个故事已经品鉴得够多了,你还是直奔主题吧。”
“哎呀,”他嘟囔一句,似乎在表达对我的不满,“那好吧,那你知道那些存在于太古的野兽为什么会消失吗?”
“因为森林消失了。”
“聪明。对他们来说,森林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资源,森林消失之后,他们的灭亡也是在所难免的。而对于我们来说,些真菌不正是我们的森林嘛。”
“……”一时间,我无话可说。我自是知道这些道理的,但研究神迹,防治病毒的工作依然重要,在这种时候,我又怎能……
我鼓动着圣具,想要把我心中所想告诉他,但从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圣识者耘隆不幸辞世,请所有圣识者前往太虚峰参加葬礼。”天空中,邮递员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盘旋着,特化的圣具不断地将特殊的音波邮件传输到圣识者特有的邮筒中。
“看来今天有些特别的工作要做。”觅光动了动自己的圣具说道,“走吧,别让其他人等太久啊。”
3
“他老死了。”
早些时候,耘隆正在统计采集者们收集到的食物数量,突然仰面倒在了地上。附近的采集者凭借着自己微弱的智能将这一情况传递给了最近的邮递员,但是,等到首乌(圣识者之一)带着医司赶到时,这位尽心尽责数十载的老者已然寿终正寝了,首乌向我们传达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最后的命运。
耘隆的葬礼在太虚峰后举行,这里是专门埋葬圣识者的冢。往生(圣识者之一)指挥着殓仪将他的身体埋进坑里,转身将几颗特殊的孢子放在了上面,接着,我们便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祂的降临。几个太虚分后,主降临了,我们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祂的降临。与曾经每一次圣识者葬礼一样,祂在我们的头上飘过,仿佛在安抚着我们沮丧的心情,然后,祂降落在了耘隆的墓前,轻声地念诵着属于他的悼词,没有平生的功过,只有对灵魂的告慰,置于其上的孢子啊,仿佛受到神启一般,逐渐伸展出自己的菌丝将伞盖高高顶起,化为他身后无数真菌的一份子。做完这些之后,祂离开了地面,却未走远,只是停在空中静默着,仿佛现在的祂正和我们一样,用沉默向逝者致意。
“忠诚的圣识者啊,大地会铭刻你的功绩;辛劳的圣识者啊,清风会安抚你的灵魂……”葬礼的最后,由觅光为逝者献上最后的饯别礼。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的身体发出点点荧光,闭上眼睛只将诗歌咏唱。
“呦,你就是新来的圣识者吧,我叫觅光,以后就多关照啦!”我的思绪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一天,刚刚走下太虚峰的我被他拦住,被迫听了他半天的自我介绍。但是,面对这个聒噪的家伙,我的内心却隐约地泛起一种亲密感,那股感情穿过了空间,超越了时空,将我与他的身影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天的夕阳下。
4
此时的太虚峰上只有我,这使得我可以安心地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因为我的意识已经无法掌管我日渐庞大的身躯,我的意识开始每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会自动分化出一部分来,这些独立的意识,将由我放入合适的容器中,为我分担掌管身体的工作,这便是圣识者。
但是,圣识者的身体纵使比一般的虫子强韧很多,但依然是有尽头的生命,每当他们的身体逝去,他们的意识便会重新回到我这里,变成一个失忆的“胚胎”,由我重新放入新的容器之中。
我开始调动虫群的意识,距离太虚峰不远处的一群采集者中,一只个体的身体结构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慢慢地变成了圣识者的模样。我将手中的胚胎向那具身体引去,我感受到了他逐渐苏醒的意志,接下来的日子,他将成为一位尽心尽力的督粮官,一生矜矜业业,与同僚相处融洽,最后成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就像耘隆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纵使记忆完全消失,每个归来的意识都会保留一部分原有的特点,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这个只有我了解的秘密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着。
“至高无上的主啊,请向我指明何为爱情。”
这是一位掌管诗歌的圣识者向我提出的问题,就算是现在的我,依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真是一场特别的葬礼啊,咏唱诗歌的践行者失去了平日里的风采,跪在菌株前泣不成声,我无法安慰他,我能做到的,只有记住那座坟墓的主人是一名研究员,并留意每一代咏唱者,期望着他们可以自己找到答案。觅光啊,存在于现世的你,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呢。
第五章·衔尾蛇
调查白痕的时候发生了爆炸,索性钢刃保护了我。醒来以后,圣识者们为我的调查工作出了很多主意。夜晚的时候,我和觅光仰望着星空,思考着和神迹有关的事情——比如,神迹究竟是怎样的形状?
前言
①本次投稿由本社团《未来防线》创作组的空调提供。如无特别说明,本次活动所有未署名投稿均为空调提供。
②出于故事连贯性的考虑,本次投稿将不完全承认上一轮待续作品的设定和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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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钢刃小队已经到达了白痕所在的位置。白痕距最低处地面的深度大概在50米左右。尽管钢刃们的前肢锋利又坚韧,我还是命令他们谨慎行事,不从它的正上方挖掘,而是从周围挖掘,直到达到白痕的深度以后再尝试接近它。
我有种直觉——比起那些采集者身上的白色斑点,这白痕也许更加可怕。
大日的光芒逐渐从天幕消失,夜晚降临。钢刃们的身体上伸出了许多发光的触须——那是他们为自己的工作提供光照的方式,由于只会照亮必要的区域,所以十分节能。
沿着钢刃们在巨大的真菌菌褶里沿着纹路留下的“梯子”,我轻轻滑了下来。被半透明的菌褶包裹住的白色亮痕,此刻在我的正前方。钢刃们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原地待命。
他们看着我。这并非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什么危机——这只是我的命令而已。
我的圣具嗡动。
“将你们的甲壳全部展开,覆盖全身。慢速挖掘。”
黯淡的光线下,钢刃们的身体簌簌地响着,触须发出的荧光通过他们身上的甲壳反射到我眼中。
随后而来的,还有一闪而过的白色光芒——
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雪花。雪花,是太虚星极地地区会出现的东西。它从天上缓缓落下,铺满地面。
但显然那不是雪花。因为它跟随着冲击波爆散开来。
“森林,是太古的野兽唯一可以依赖的资源,而这些真菌,正是我们的森林啊。”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觅光的话语在我的脑海回荡。
2
“我敬爱的主——”
我醒了。我以为我的身体已经毁灭,但似乎并没有。我的身体还很健康。
“我在。”
是祂的声音。
“我敬爱的主——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调查的那个地方发生了爆炸。爆炸发生的时候,钢刃们挡住了那些病毒,你没有受到感染。”
钢刃们帮我挡住了——病毒?
“是的,那块白色亮痕,是真菌体内的病毒。”祂稍作停顿,“称之为病毒并不准确——严格来说,是一种可以寄生在我们体内的孢子。”
“孢子?”我感到疑惑,“也就是说,这病毒是真菌的产物?它和平时我们见到的那些散落在真菌表面的褐色圆点是一类?”
“我们平时见到的真菌孢子,是常规品种。但他们的体内,已经进化出了新的品种——寄生种。一旦我们开始破坏他们的深层结构,就有可能被寄生种孢子感染——”
“天呐。”我凝视着天空,“难道说,真菌也和我们一样,有着意识吗?我们从它们的身上采集营养的时候,它们也会觉得痛苦?又或是,它们也有征服这个世界的雄心,所以想要消灭我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已经征服这个世界了,我们只是在和它们共享着这征服的成果。”祂凝视着我,“我想它们依然是没有意识的。但是,凡是生物,皆有本能。它们有着保护自己的本能,所以会在自己的体内放下这些警告一般的寄生孢子,来告诉我们——到此为止,不要尝试了解更多了。”
我陷入了沉思。
到此为止。我们被白色的疾病苦恼,正是因为我们越过了真菌为我们设下的线——我们没有到此为止。
那么,对地心的挖掘陷入困境,地表的菌丝也逐渐稠密而坚韧,这是否意味着——
我们对神迹的调查,和对真菌的破坏,都必须到此为止了?
我望向了祂。无形的祂,此刻和我一样无声。
“引风。”祂发话了。“既然你的身上有着抵御疾病的甲壳,既然我们都还活着——那就谈不上到此为止。”
“哪怕这是一次巨大的冒险,我们也必须去做。我们有权了解我们所居住的世界。”
3
清晨,来自大日的第一缕光照耀在太虚峰上。
圣识者们安静地围坐在太虚峰山顶上的大礼堂中,等待着祂的教诲。
唯有觅光向我走了过来。他的圣具发出十分悦耳的声音——他总是容易心情愉悦,并且乐于把愉悦表现出来。
“这位忠诚的圣识者,”他拍了拍我的前肢,“你从昨天的事故里恢复过来了吗?”
“如你所见,”我尽量使声音轻柔一些,以更好地表现出我的笑意,“我已经完全恢复了。”
“诸位,引风需要你们的帮助。”
突然,祂的声音回响在每一位圣识者的圣具里。
“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调查神迹——请将你们想到的意见说出来吧。”
“引风,我听说真菌体内藏有寄生孢子,用来对付我们。”首先发话的是繁星,“我们可以设计这样一种甲壳——它的表面有许多空隙,而这些空隙的直径都小于寄生孢子最小单位的直径。这样,我们的钢刃便可以在不受到感染的情况下,在挖掘作业时正常呼吸。”
“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调查了太虚峰地底的环境。”觅光也站回了自己的位置,“由于真菌的细胞在地底进一步密集,这些细胞的呼吸作用产生的热量集中在一起,导致地底出现高温。这应该是钢刃们无法开工的原因——毕竟钢刃们的表面导热能力比我们更强,他们不可能在那样的高温坚持挖掘,能够保证身体正常运转都已经很难了。”
“对于觅光指出的问题,我有解决的方案。可以在钢刃的表面分泌更多的蜡质用于隔热——”
“我觉得可以从地面向钢刃们的体内通入一根导管,让钢刃们的组织液在自身和地面之间回流,从而帮助他们疏散热量。”
圣识者们提出了许多意见。我能感觉到,无论是觅光,还是其他的圣识者,又或是祂,都在关注着我的工作。
我不知道如何去描绘现在自己的内心——这是一种复杂的感受。我既感到紧张,又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肯定。
我只是露出了虫的微笑。
“谢谢大家。我会考虑大家的意见。”
4
离开太虚峰的时候,我抬头看向天空,一只强壮的飞行者正伸展着双翼在空中翱翔。
“引风,”祂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那个飞行者往天空中不断地飞行,直到突破大气,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我凝视着那只飞行者——它不断地向上空飞翔,迎着大日那炫目的光。
“我敬爱的主,最后——会发生什么?”
“当它飞出大气的时候,它就无法接收到我们的任何信号了。”祂凝视着天空中璀璨的大日,“向往光明是我们的本能——也许它会努力地朝大日飞去吧——即使失去了能够托起它的大气。”
“那样的话,就只能流浪在太空之中了。”我叹了口气,“那真是孤独。”
“嗯。”幽深的声音传来,“也许就像我在太虚中行走时那样。”
飞行者在空中拐了个弯,向其他方向飞去了。
“我敬爱的主,”我声音低沉,“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永远无法飞出大气,飞出我们的星球?”
“不见得。”祂微笑着,“这只是意味着,要想飞出大气,飞出星球,我们必须要能在没有大气的地方呼吸,保持我们的身体,以及——使用新的信号进行交流。那种信号,也许就像从大日的方向吹来的风一样。”
“我敬爱的主,”我有些惊讶,“您说的——难道是光?”
“是的。”祂的声音变得明亮清澈,“如果我们能用光来传递信息,我们的文明一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至少,我们能够向没有声音的太空传递信息了。”
“可是,我们怎样在太空中飞起来呢?”
“天上的云朵,是被风吹拂着的。太空中的风,是光,它也可以吹拂我们。”
“大气形成的风,有着气压。而光,也有光压。在没有大气的地方,光压就会最大限度地起到它的作用。”
望着缓慢变幻着的云朵,我陷入沉思。
5
我回到了爆炸发生的地方。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好奇,这里还留下了什么。这里已经被封存起来了,之前的爆炸导致几只没来得及用甲壳覆盖身体的钢刃也感染了,好在采集者们及时运来了一些胶质,封住了洞口。
从“梯子”滑落到爆炸发生点所在的平台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长的身影。
“觅光,”我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主允许我协助你的研究,所以我就到这来了。”觅光转过头来,指着悬浮在空中的一枚古生物甲壳,“你看。”
“我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也有神迹。”我的语气里透露着赞赏。
“引风,你说,”觅光用十分玩味的语气说着,“有没有可能,这白色的寄生孢子,是神迹催生出来的?”
“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角度。”我拍了拍觅光的前肢表示肯定,“你在这里还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了。或者说,”觅光指了指被胶质封住的洞口,“和我一起到地面上去,我在那里有发现。”
6
我和觅光来到地面的时候,夜晚刚刚降临。晦暗的日光回归地平线,洁白的月光清洗着傍晚的荫翳。
“引风,”觅光指了指天空,“我听说你曾经在神迹里放了只孢子,让它飞向太空?”
“对的。”我看向觅光,“可惜我现在不能观测到那只孢子了。”
“不如这样。”
觅光在洞口附近转了一圈,捡了几十颗真菌孢子。
他走到神迹旁边,快速地将这些孢子抛向天空。这些孢子在神迹中快速上升着,甚至比飞行者还要快。
“觅光,这是?”
“如果我们扔一颗孢子,离远了以后我们也许看不到它,”觅光转过头来,“但如果扔许多颗呢?”
我望着觅光的眼睛。我很好奇,他的头脑中为什么有这么多好点子。
“谢谢你,觅光。我之后会试试的。”
“现在就来试试吧!”
7
这天晚上,我们面对着皎洁的月光和闪烁的星空,扔出了一颗又一颗的孢子。
这些孢子在神迹中闪着荧光——从地面上望去,就像是天空中出现了一条光的长河。
“真美。”我感叹。
“是啊。”觅光望着那长河,“如果这条光的道路,是无尽的就好了。”
“无尽?”我惊讶地望着他,“那岂不是说,神迹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很难想象那会是怎样。”
“不难想象——这其实是有可能的。”觅光的声音有些迷离,“很久以前,这世界上有一种动物叫蛇。它长得像一条长长的线,头和尾巴是这条线的起点和终点。但是——当它开始追逐起自己的尾巴的时候,它就发现,一旦它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它就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了。”
“就像一个圆一样?”我表示疑惑,“可是,神迹是直的,虽然它也是一条线,但它不像咬住自己的尾巴的蛇,能够弯过来啊。”
“主告诉过我们,我们的星球是球形,在一个面上,地面其实是圆的。但是,我们平时只会觉得地面是平的,在一个面上,它就应该是一条笔直的线。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自己相对于我们星球来说,太小了?”我若有所悟,“但为什么这样我们就会觉得地面是平的,是笔直的呢?”
“你可以这样想。”觅光从地上拔起一颗小型真菌,摘下了它的菌柄,“这个菌柄,我们可以认为是直的。但是,如果我们把很多很多菌柄摆成圆的形状,再飞到天空上去看,你还能看得出这个圆里的这些直直的菌柄吗?”
“所以说,也许我们看到的神迹——”
“只不过是整个神迹上面的一个菌柄。”
第六章·飞鸟
太虚之虫,想要飞上天空。
前言:本次投稿由本社团《未来防线》创作组的千分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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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时候再把圣识者召集在一起了。下一次进入太虚的时间已经迫近,对各位圣识者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加以褒奖并讨论之后的工作便是这次集会必须要干的事。
“诸位,对于这段时间大家共同的努力,我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多亏了各位的努力,太虚星才有今天。”
所有圣识者向我投来了崇敬的目光——就像以前的他们一样,时间在他们身上轮回了无数次,而我是唯一的见证人。在那不见尽头的长河中,我与这些面孔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见证着相似的性格创造出不同的奇迹。
“对于本次的病毒,整个太虚星体现出了空前的团结,各单位积极配合,共同努力,对疫的防控取得了显著的成果。目前,对病毒的研究工作已经有了突破进展,阻止病毒在体内扩散的方法已被开创,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彻底战胜病毒的方法。”
语毕,圣识者中不断有议论声传出来,这样的骚动只维持了一小会儿,首乌率先开口了。
“伟大的主啊,研究之事我们自会负责,无须劳烦主离开太虚峰亲自监督。”
“哈哈,首乌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离开太虚峰。”
“啊?可是此方法刚刚研究出来不久,我还未来得及禀报,也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过,怎么会……”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接下来我讲述的,便是我真实的感受。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受到了病毒的存在。本质上,太虚星上爬虫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他们有着不同的分工,履行着各自的职责,共同构成了“我”。而作为集体意识的体现,我可以接收到每个部分的感受,哪部分忍受饥饿急需养料,哪部分受伤身死需要替换,我都能感受到。所以从病毒侵入的那一刻起,我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渗透进了采集者的神经,开始不断地向我传达某种信号。现在想想,我真是愚钝啊,直到不久之前才明白了他们想传达给我的信息,这些寄生种代表着真菌的意识,就像一位使者一样,向我们传达着他们的意志。正因如此,当他们在采集者体内的扩散被阻止之后,我便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一伟大的成果。
在听完我的陈述之后,圣识者们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这也难怪,在这方面我确实负有向他们隐瞒真相的责任。太虚星的历史很漫长,如病毒侵扰这样的事也发生了不止一次,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本质,是啊,归根结底,我并不是什么神明,只是一个碰巧长得过于巨大的生命而已。在这一片议论声中,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色彩:疑惑,不解,但没有一丝怀疑和愤怒,我也明白,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他们的神,无论我如何妄自菲薄,这些从我身上分离出去的生灵从来不会怀疑这一点——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虽然我比任何生物都了解我的本质,但我依然要承担起神的职责,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的生存,更是为了这个文明。在太始之初无尽的孤独中,我看到了希望,那名为圣识者的造物,必定会带领这个族群创造新的未来。
突然,我感受到了别样的视线,是引风,他没有参与到其他圣识者的讨论中,只将目光紧紧地投向我,他的眼中,没有困惑与不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极为炽热的感情。
“引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所有圣识者的目光投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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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柄、病毒、光,太多太多的事物占据着我的圣具,自从那天和主与觅光交流之后,我开始变得心神不宁。神迹的挖掘工作现在处于停滞的状态,虽然这项研究不会停止,但在更好的方案提出之前我们谁都不愿意再去冒犯这个星球真正的主人。至于方案,圣识者们的提案倒是络绎不绝,但思维都大同小异——大家都更倾向于继续挖掘,将这场未知的冒险进行到底。但是,在那条光河出现在我的眼前之后,在那只飞行者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后 ,我萌生了新的想法——天空,对,我们可以想办法继续朝着天空进发。
这本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会继续损伤真菌,也可以继续探寻神迹的奥秘,但,这个方法的问题也显而易见。
“前往大气之上?我劝你别做梦了。”往生一边在手上的石板上刻着字,一边回应着我的问题:“我从诞生以来就在研究往代管理殓仪的圣识者留下的笔记,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种虫子可以突破大气。当然,如果真要说的话,在太虚星上除了真菌的孢子,只有一种东西能在太空存活,那就是钢刃的卵。你也知道,我们的祖先为了适应这片由真菌主宰的土地费了很大工夫,其中的一项努力便是强化自己的卵,让自己的卵进化到可以在高压,低温,甚至在低氧之下都能存活,其中以生命力组成的钢刃的卵更是可以在真空中保持自身的完整性,直到找到适宜的环境。话虽如此,你要是把这颗卵扔进太空,也就别想再把他找回来了,卵所发出的声波本来就很微弱,主不止一次说明过这一点,另外,哪怕声波再强烈,一旦前往大气之上,也就超出了主的感知范围。嘛,说得有点儿多了,不过这些东西你应该都了解呀,还有,下次再想问这种问题你去卵巢,别来我这儿呀。”
“啊……”在听完了这个话痨的说明之后,我心中原本就不太强烈的希望,如今变得更加渺茫了,与此同时,我也想起了今天早上被从卵巢赶出来时衍娲对我说过的话:“我呸,你知不知道你的研究霍霍了多少钢刃和采集者,现在还想从我这儿借钢刃的卵,除非有主的命令,否则想都别想!”
一顿瞎忙活之后,研究依然没有实质进展,我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前往太虚峰,希望可以得到主的批准,从而可以借来几颗钢刃的卵用于研究。
今天的集会真是特别呀,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我们至高无上的主,第一次向我们透露了他自己对于病毒的感受。在听完主的陈述之后,我的圣具顿时一片空白,我已经听不见其他圣识者议论的声音,脑中的杂乱开始不相互碰撞,湮灭,又焕发新生,那一刻,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在我的眼前铺展开来,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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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发着微光的真菌森林,是觅光曾经告诉我的“奇观”之一。钢刃的破开地表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工作只不过是换个地方挖洞而已。
“这……”在听过我的建议之后,祂罕见地迟疑了,良久之后,祂再次开口了:“虽然我知道这样你不好,但是,这确实很疯狂。”圣识者中间传来了几句迎合的声音。
“请相信我,我至高无上的主,如果这个方案能够成功,我们不但可以杜绝对真菌的破坏,也可以继续对神迹的研究,甚至有望将我们带上更高远的世界,那在大气之上的世界。”
“你的这个方案的把握有多少。”
“很遗憾,没有。无论是对挖出来的病毒的种类和感染方式,抑或是对感染卵的感应,甚至是那些光能否作为信号,我都没有把握。但这是我们必须要冒的险,为了得到真相,我们必须要付出某些代价。 ”
沉默,集体的沉默,无论是主还是圣识者,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这样静静地站着,站着,仿佛时间都被凝固了。
“我明白了。”主的声音,温柔而果断,“太古的野兽,为了飞上天空,无数次重复被摔死的命运,才获得足以搏击风暴的双翼,如今,我们更不应该停滞不前,所以,我的孩子,放手去做吧,我相信,在经历过足够的努力之后,我们也可以去挑战更高远的长空。”
“呦,拆迁办,工作进展怎么样?”从身后响起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是觅光,他来找我了。
“一切顺利。”
“是嘛?”
和往常不同,在这句问候之后,我们都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一同站着,看着钢刃在那里不停地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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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抱歉。”
“嗯?”
“我挖了你最喜欢的森林。”这片森林,觅光不止一次向我提起,我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没有时间跟他过来,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却是为了这样的目的。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没关系的,我游历的地方很多,不缺着这里。”
他的语气轻松明快,就像往常一样,但,我始终无法释怀,因为在今天早上,在集会结束之后,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那就不同于任何时候,复杂而扭曲的表情。
“那你今天早上……”
“引风。”他打断了我,“你确定要把这个研究继续进行下去吗?”
“……是,我一定会继续下去。”
“那……请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嗯?”
“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这一切结束。”
突然来的对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一时之间,对于这个我最亲密的朋友,我竟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隐隐地流露出一丝悲伤。
“看那里!”他的话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被钢刃挖出的深坑之下,悄然绽放的荧光——那是发光的白痕。
“你快看,那是谁?”
“好像是觅光,他为什么跑那么快。”
“想起来了,他好像在主那里申请了任务,协助引风的研究。”
“是吗,那可真是稀奇。”
“是啊,不过总比一直闲着没事儿好。”
在确认引风没事之后,我主动申请了工作,不为别的,因为我心中的不安正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主曾经告诉过我,掌管诗歌的圣识者,都有着难以企及的第六感,对灾难的发生更为敏锐。
为了编织更美的诗歌,我曾翻阅了无数古籍,无意间 我注意到了一片故事,那是有关诗人和学者的故事。为科学的献身,留下了造福万世的成就和一个终身孤独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面容开始在我眼前浮现。我无法阻止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执拗,也比任何人更理解他的痛苦。
我会陪着你的,相信我,无论神迹会引领我们走向怎样的结局,我都会陪着你走到最后。
第七章·投影
我相信,这是那次太古的投影,同时也相信,这必将是我们太虚星的未来。
前言:本次投稿由本社团《未来防线》创作组的千分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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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轻点儿,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借到的。天都快亮了,做完这个样本之后就快去休息吧。”
觅光一边将手中的病毒样本封进凝胶中,一边向我抱怨。
“知道了知道了……”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努力精简语言,让这省下来的力气运用在研究上。
近来的实验还算顺利,虽然衍娲依然不给我好脸色看,但是在觅光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为我们提供了珍贵的钢刃卵。
“好了,看看这次如何吧。”
钢刃卵的外壳,坚韧而光滑,常规手段根本无法破坏,动用轰士兵又会因为不可控导致卵的大面积损坏。在这段日子里,我和觅光找了很多方法,最后筛选出了最佳材料,那便是钢刃的前肢。
“嗯,孔洞的大小适中,深度合适,封存做得也很好,看来用钢刃前肢做的打孔器确实厉害。”
觅光将前肢里伸出的附肢搭在卵壳上,那是我们和其他爬虫连接的方式。数秒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
“怎么样?”
“……很抱歉。”
“又,又失败了吗?没事,我们可以重新……”
“我有点累了,能帮我拿一下吗,我可不想摔坏他。”
“唉——”
觅光发出一声狡猾浅笑。
“恭喜你,大科学家,你的实验成功了!”
觅光将手上的卵高高举起,太虚星的东方,大日缓缓划破了地平线,就在这绚烂的晨曦下,这个连接着两个种族,憧憬着茫茫星海的生命,终于降临在了这个世界。
“太,太好了……”
一阵眩晕传来,不知是我过于疲惫还是太过激动,我的身体向后倒去。
“喂,没事吧你!”
觅光见状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卵过来扶住我。
“我没事,只要,稍微休息一下。”
“你可别吓我。”
“真没事。”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邮递员把首乌叫来。”
我的眼中印着他向外跑去的身影,一段回忆随之涌了上来。
2
那天,我尽力将腹部贴在地面上,所有关节收紧,用眼睛盯着前方。在我们的文明中,这个动作叫做祈求,向主祈求,是我正在向我们伟大的主祈求。
主没有回应我,我的圣具告诉我,他在思考,为我这个小虫思考。
在良久的沉默中,祂想好了回应之语。
“引风,你是否做好了觉悟?”
“是的,我早已做好了觉悟,为了太虚星的未来,请允许我献上我的灵魂。”
就在那天,我了解了我的存在。
我受到了主的召见,祂赞扬了我的阶段性的成果,也揭示了最大的问题。
“引风啊,虽然我可以感知到真菌的存在,但是无论是真菌还是采集者,他们的智能毕竟有限,我们并不能指望他们可以向我们传达宇宙之外的东西,更不用提我们能送上去的只是一颗卵而已。”
“您的意思是,需要以圣识者作为实验的载体?”
“必不可行,就现在我们所掌握的知识,想要把圣识者完好无损地送上大气层基本不可能。因此,我的建议是将这个研究先搁置一段时间。”
“搁置?搁置多久?”
“我无法回答你,我们需要等到可以将圣识者安全送上大气层的那天,这会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全都……”
“并不会,我的孩子,这颗星球也是经历了一代又一代圣识者共同的努力才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你的现在的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终有一天会起到作用。”
“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我发觉了我的失礼。主是仁慈的,祂并没有怪罪于我,祂的目光平静而温暖,仿佛母亲在安慰闹脾气的孩子。
我是个自私的人,是个固执的人,对于研究,我只想将它进行到底,这是作为学者的执着。
沉默,又是沉默,自发现神迹以来,我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沉默,每一次沉默都让我烦躁,在这无声的世界中,每流失一秒都像是在向我发问:引风,你用尽全力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突然,一束光打中了我,那通往真理的漆黑道路上,他的存在让我再一次认清了脚下的路。
“至高无上的主啊,能否告诉我,我是如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嗯?为何问及此事?”
“如果说,我被主创造出来的,那么主,你能否创造一颗圣识者的卵,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
“主,请回答我,我需要了解这一切,我们的星球可以继续走下去。”
“那么……请仔细听……”
3
引风拜倒在我的面前,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我眼前的这个生命走上这样一条路。
他是我意志的一部分,更是我的孩子,我从没想过将我的孩子投入一颗被真菌感染,在宇宙中前途未卜的卵中。
我终究拗不过他,这是个固执的孩子,曾几何时,他也和今天这样做出了他的选择,我明白我无法阻止他,也无法阻止那一抹从一开始就匿于暗处的荧光。
赴死者离开了太虚峰,他的脚步依然那么坚定,这一刻,时间似乎在他的身上重叠,那过去的时光里,另外一位与他相似的圣识者也像他这样,踏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能感受到,深植于这个生命之中的光芒……”
今天早晨最初的对话在我耳边响起。
“真的吗?太好了,看来有效,现在只需要想办法将病毒从采集者身上移植到卵上就可以了。只是我们现在这样做,又会……”
“对此你暂时无需担心,真菌的意志,似乎与我们和解了,他能理解我们的愿望。”
“嗯?我的主,您是说,真菌原谅我们了?”
“原谅与否,我并不知晓,事实上,真菌的智能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和我们直接对话,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只会向我传达一种感觉,而现在我感受到的,是善意啊……”
“这是不是说明,这个星球的主人,认可我们的心愿了?”
“我想是的,孩子。”
“太好了,我们的未来,我们星球的未来,主啊,请庇佑我们,您所深爱的一切,终将在穹顶之上,展开属于他的羽翼。”
4
我再次回到了这片荒漠中。
九转轮回,方至太虚之境。每一次来到这层境界,我都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就像梦境一样,或许是远古的投影,一会儿是未来的启示。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从水面中跃出,如山岳般的身形遮天蔽日,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身下遁入阴影。
我逐渐能看清他了,圣识者们著下了记录太古生灵的《山海经》,这只鲲的身影仿佛就是那段岁月的再现。
在我的注视之下,那只鲲一次又一次地跃出水面,但是每一次都会因他那庞大的身体被拉回水中,但是他依然坚持不懈地跃动,巨鳍拍打水面的声音震耳欲聋。
终于,他卯足了劲,从海底出发一跃而起,他的尾鳍带起了滔天的巨浪,也将他带到了万米高空——正像一只鸟儿那般飞翔。
那鲲啊,逐渐长出了羽毛,双鳍化为傲视万物的双翼,风暴撕裂云彩,鲲鹏正在苍穹之上展翅翱翔。
目睹了这一切的我,早已分不清虚拟与现实,我相信,这是那次太古的投影,同时也相信,这必将是我们太虚星的未来。
第八章·重启
神迹旋转着世界,使其归于毁灭——而又再度重生。
1
我翱翔在太空之中。
沉睡之前,祂将我的意识从我的身体和圣具中取出,就像是微风将雨点点缀在大地上一般,轻轻地将“我”种到了我们的奇迹之卵中。
当我苏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在没有大气的太空中漂浮。尽管我无法去看,但是我却可以感受这个宇宙。或者说,我正在使用着一种全新的视觉。
大日的金色光芒,正映照在太虚星唯一的卫星——天月的表面上,使它也无比璀璨。比起远处那些闪着微光的小小星辰,此刻的它们伟岸无比。
原来在大地上看到的它们,真身竟然如此地震撼虫心。我不禁想起了和觅风一起仰望星空的时候——那时,我们在讨论神迹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一条直线。
现在看来,也许神迹也是如同星球一般巨大的存在。从太空中鸟瞰太虚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太虚星那美丽的球面上,云朵和气流的变化。但站在太虚星上的时候,我只会认为大地平坦无比,会觉得太虚星也是如此平坦的一片。
这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作为一个个体,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我无法想象祂会思考什么。但即使我和祂的区别如此之大,祂也依然是由一个个的我组成的。
神迹将我引导到太空之中,我沿着神迹的航路漂浮着。也许神迹会将我引到全新的世界去。
我再度陷入沉睡。大日的万丈光芒,照在我这小小的奇迹之卵身上,只是薄薄的一片。我无法依靠这些能量思考太久。
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现在的我似乎在使用着光在思考。光子跃动在我的身体之中,充当着我意识的载体。能够变成这样的生命体,已经是奇迹了。
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迹身上。
2
我进入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只有无尽的沙漠。我在这沙漠上行走着。
每走一段距离,整个世界就会颠倒过来。
直到这颠倒进行了九次以后,我不再行走在沙漠上,而是漂浮在天空中——那星辰组成的河流里。
我仿佛一颗河沙,随着星河流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凝视着星辰。
我看到一颗颗星辰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生命。他们的文明在向这个世界努力延伸,就如同我们一样。我看到神迹出现在他们的星球上,他们围绕着神迹跳着舞。
直到神迹开始旋转——一切变为灰蒙蒙的一片。
许多文明沉没在那灰烬之中。但还有一些文明——他们的残余在太空中高速行进着。
所有的神迹都开始逐渐旋转了起来。留给这个宇宙的生存空间不多了。
于是,不同的残余之间开始互相伤害。他们将毁灭性的能量向其他文明的残余倾泄,只为争夺一个可以生存的星球。
战争。我知道,这是祂教给我的事情。我们太虚虫族便是使用战争征服了太虚星。
但是战争源于生物的本能。而我们,早已不只是靠本能行动的生物了。虫族与真菌的合作,让我此时此刻存在于此。我们不应该再依靠战争去达成什么。
我尝试在这梦境中沉睡。我渴望看到一个和平的世界。
这只是梦境——我告诫着自己。
3
“引风。”
我再次苏醒。是觅光的声音。他的身躯在大日之光的照耀下——那确实是他。
我和他都站在太虚峰上。从山峰上可以看到正在下山的圣识者——看来朝会刚刚结束。
真是美好的梦境。
“引风,”觅风笑了,“这不是梦哦。”
“没错,”祂的声音在我的圣具中回荡,“世界已经重启了。”
“重启?”我无比惊讶。
“引风,”祂的声音响起,“你去过太虚了吧?”
“我敬爱的主——我想,我之前所到的地方,应该就是太虚。太虚之中,无边无际,可以看到许多有生的存在,但无法接触。”
“正是这样。”祂的声音透露着愉悦,“我也是从太虚回来的。”
我静坐在地,开始聆听祂的讲述。
“神迹,是太虚的路标。”
“当我们注视着神迹的时候,我们会尝试了解它,想知道它从何而来,又为何而至——但其实,这只是表象。神并不企图告诉我们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们无法真正地了解神迹,这是神的造物。”
“引风,你出发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一次朝会上,我看到了你。你微笑着告诉我,你去过了别的星球,获得了新的进化,你已经可以用光来思考,用光来传递信息了。”
“所有圣识者都由衷地为你感到喜悦,但我却觉得怪异。那时的我感受到,整个种族与外界的互动开始急剧减少,就好像大家都开始进入梦境一般。”
“我按着以前的做法,走进了太虚。太虚中的路途可真是艰辛啊。已经无法调动大部分虫族意识的我,在太虚的沙漠里几乎窒息。直到天地终于旋转了九次——我来到了星河之中。”
“我在星河之中找到了你,也许是因为当时在太虚中凝视一切的存在并不多。我也看到了你看到的光景。但我始终没有沉睡。我只是凝视着太虚,凝视着太虚所映照着的,现实世界中文明之间的残酷战争,凝视着宇宙被神迹吞没。”
“直到整个宇宙都被神迹吞没的时候,我才发现宇宙有了新的变化。我想,那次凝视也许经历了几亿个太虚年吧。”
“我看到宇宙开始剧烈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光球。那光球又爆裂开来——无数条星河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凝视着那些星河的尽头。那些星河,通向我来到太虚之前的每一刻。它们通向我熟悉的那些时空。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第一次制造出圣识者,第一次进入太虚——到将你放进那奇迹之卵中。”
“于是我选择了其中的一刻,将沉睡的你放在我的手中,在星河上行走着,走向那一刻。”
“我将这一切告诉了觅风。这之后,我们等待着你的苏醒。”
沉默不语许久以后,我发声了。
“我敬爱的主——我们是不是已经毁灭过一次了?”
“那不重要。”觅风拍了拍我的前肢,“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我们就在这里。太虚虫族,屹立于此。”
“另外,我也研究过了沉睡在卵中的你。我根据你在卵中形成的光子意识结构,制作出了一个能够复制这种结构的单位,我叫它光子自动机。今后我们可以在这方面继续研究——也许就可以让我们的圣具用光来思考和交流。”
我望着祂和觅风,会心一笑。